Paul

[楼诚衍生]澜沧江上 1

你看我不到看我不到:

1  边境小镇上的接头




一进阳历五月,镇子里中午就安静下来了,几条破拖布一样脏旧的老狗趴在树荫下,舌头吐出半尺长,急急捯气儿,嘴角垂下晶亮的涎水,砸在红土地上带起一蓬尘烟,哪怕一脚踹在它们肚子上也不带动弹的。这时候人都缩在屋里歇晌,没有空调至少还有电扇,就算连电扇都买不起也比在外头晒化了强。只有精力过剩的小崽子们吆喝着去镇外的澜沧江游野泳,每年都要淹死个把倒霉鬼,运气好的能找回尸首,爹娘儿一声肉一声地哭,好在家里也不止一个伢,剩下的格外看紧些就罢了。


季白架着副占了半张脸的雷朋拐进一家没有招牌的小饭馆,在玻璃门上看了眼自己的影子,觉得应该改名叫季黑。他来了大半年,肤色和脾气都跟本地马仔差不多,等凉拌米线的时候有个人多瞄了他几眼,脸上的表情有点看不起的意思,他干脆晃过去拍对方桌子:“看我给是?你咯是想我挺你两托才好过!”


小店老板是个眉眼通透的精明人,赶忙上前劝架,三哥长三哥短地陪了半天不是,说那是出门打工才回来的老乡,本来就有点憨,还请三哥抬抬手。季白满脸蛮相斜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瞪着那人,往地上吐了一口,骂了句狗日的,米线也不吃,就那么推开门出去了。


再往前几十米,镇派出所隔壁有家网吧,门口支了个遮阳棚,放两张旧台球桌,也没招牌,据说是派出所所长小舅子开的。季白熟门熟路地进去兑了两百块钱的零钱,更加熟门熟路地推开往里间去的门,里头有三四台老虎机和一个中年赌客。那人掂掇着自己手里的硬币,怪心疼似的往老虎机里塞了两枚,迟迟不按按钮,盯着那些花里胡哨的水果发呆。季白鼻子里哼出一声儿来,大喇喇地踢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,连着塞了五个硬币进去,手指一屈一放灵活的跟变魔术似的选了加倍,然后把老虎机拍得哐哐响。


“最近怎么样?”


“就那样呗,我大概快混到头马了,但是头马也未必能跟着老大,更别说摸账本儿了。”


老虎机轮转如飞的红灯停了,一个7一个樱桃一个花。季白的硬币被吞下去,机器欢天喜地播了段电子合成的恭喜发财,几乎把那男人的声音盖下去。


“努把力呢?”


“……操,和你没法沟通了。这就不是努力的事,马仔的圈子顶天也就是头马,打手而已,就算全扫光了,奈温分分钟可以再招一批好吗。”


季白看也不看旁边的人,嘴角微微撇着一点,像吃葡萄吐籽儿似的把话吐出来,难得的是居然还说得挺清楚。他使劲拍一把老虎机,嘴里又骂了几句不干不净的,拿余光一直留意着门口,


“哦,还有个事,”男人把硬币摞在机子边上,让季白顺手抓了差不多一半过来,他肉痛地吸口气,牙疼似的,“……据说这边国安也要来个卧底。”


“诶?那帮牛逼哄哄的家伙也看得上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?”季白乐,又塞进去十来个硬币,带着赌徒的豪狠一拳头砸在按键上,“7!给老子出三条7!——来的是什么人啊?”


“不知道……”


“妈的,到底要你何用。说真的,再这样呆半年我就成土匪了,”又输了一把,季白摸出烟盒来,检查过密封完好,撕开了递男人一根,“到底什么时候这活儿能完?”


云南出好烟,但马仔们平常也就抽个红河,便宜有劲,抽惯了再抽别的都不对。季白过来之前突击上了半个月的课,知道现在拖人下水的招儿多了去了,比如往烟卷里掺四号,所以这些小事上头格外小心,男人也不看他,飞快地接了烟别在耳朵后头:“……快了快了,上面要收网我头一个告诉你。”


“我日!”季白自打进来就没赢过,愤愤踢了一脚老虎机,不知道是骂谁,没头没脑地爆出句脏话,“最后一件事,我们家老头子找你麻烦没有?”


“还行吧,我现在还没撂……你自己注意安全,要是你出事了,我肯定一撸到底,估计警服也得扒。”


“老头儿不至于的,”季白玩儿得快,转眼手里就剩二三十个硬币了,他劈手把男人手里剩下那一半也给抢过来,“行了,你输没了,赶紧走你的!” 


男人看他一眼,起来的时候拍了拍他肩膀:“保重。”


季白把手里剩的硬币一股脑儿塞进老虎机,叼着烟站起来随手在开始上一拍,红灯滴滴转了好半天居然真的停在三个7上,底下出币口开始哗啦哗啦地往外涌硬币,吓得他嘴里的烟都掉了,随后酝酿了一下情绪大笑道:“板扎!老子今天么运气好呢!”


大奖是1888块,一年前也就够季白喝顿酒,现在当然又不一样了。他大笑得合情合理,招的外间逃课上网的小崽子们呼啦啦围了一片,都知道他是跟着奈温混的,又不敢凑得太近。季白把刚打开那盒烟散给小崽子们,在前台把硬币兑回纸钞,刚走到门口,看见网吧打杂的佤族姑娘缩肩弓背地猫在角落里,又羡慕又难过地看着自己。


他折回去,把几张零头顺手一叠,颇为放肆地伸手去摸她脖颈,姑娘僵住了,由着季白把那叠零钞塞进自己胸衣里。油腻腻的钞票贴着皮肤的感觉绝对算不上好,她咬着嘴唇,眼泪汪汪又满怀希望。


“拿着,别给你那个吃毒的阿哥还账了,你这辈子也还不完的给是?这钱么你克划碗米线,整饱唦,”季白轻佻地摸了一把姑娘黑黄瘦小的脸蛋儿,下一句话又损得要命:“啧,这么平,就算你想出来卖都卖不出克。”


姑娘这回是真哭了。季白摇摇头,知道她前面的路也就那么几条,每一种可能都令人发指,而他的目的,正是为了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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